穗帷飘井干,樽酒若平生。
郁郁西陵树,讵闻歌吹声。
芳襟染泪迹,婵媛空复情。
玉座犹寂寞,况乃妾身轻。
铜雀台是曹操在公元210年(建安十五年)建造的,在当时是最高建筑,上有屋宇一百二十间,连接榱楝,侵彻云汉。因为楼顶上铸造了一个大铜雀,舒翼奋尾,势若飞动,所以名为铜雀台。据《邺都故事》记载,公元220年(建安二十五年)曹操临死之前,在《遗令》中吩咐儿子们将自己的遗体葬在邺的西岗,并命从妾与使人住在铜雀台上,早晚供食,每月初一和十五还要在灵帐前面奏乐唱歌。此时,诸子必须“登(铜雀)台,望吾西陵墓田”。儿子们自然遵命照办。
不知什么缘故,南朝不少诗人对这一历史故事发生了兴趣,纷纷以“铜雀台”、“铜雀妓”为题,伤悲其意,为之歌咏。何逊、江淹、刘孝绰、张正见、荀仲举等人,都有同题之作。谢朓此诗描写的也是这一题材。“同”,应和的意思。谢谘议,名暻,谘议是官名。谢朓的诗是应和谢暻的铜雀台诗而作的。
井干是汉代楼台名,诗中代指铜雀台;穗帷就是灵帐。诗人描写祭奠曹操的“盛况”:铜雀台上,歌吹洞天,舞女如云,素白的灵帐,在西风中缓缓飘荡着;曹操的儿子们,供奉先父的亡灵,摆酒设祭,就像曹操活着的时候侍奉他一样。好一个“樽酒若平生”,一种庄严肃穆和隆重热烈的场面,宛然在目。同时,又令人油然想见曹操“平生”把酒临风、横槊赋诗的盖世雄风。然而,生前的气壮山河与死后的隆重庄严,乍看虽颇相仿佛,前后如一,细味却有不胜悲凉之感。逝者如斯,只能“樽酒若平生”(像曹操生前那样供奉如故)了,但反过来说,又不能“樽酒若平生”(像曹操活着的时候纵横捭阖、酾酒临江那样)。一句平白如话的诗,包涵了多重的意蕴,既是描述,又是感慨,留给人们广阔的想象余地。而“郁郁西陵树,讵闻歌吹声”,又与上两句有同工异曲之妙。西陵墓地,树木葱茏;铜雀台上,歌吹沸天——可是,死者长眠地下,不能复闻丝竹之声。这似乎是为铜雀台上的伎妾们设辞,传达她们哀婉的心曲。而从诗人所处的历史地位、历史的角度细加品味,则尤感意蕴丰厚,韵味无穷:时代渺邈,年复一年,魏家天下早已改朝换代,如今已没有人为曹操一月两次,歌舞酒乐,侍奉如常;铜雀故址,西陵墓地,百草丰茂,杂树丛生,而今已不能听到什么歌吹之声。所以,诗人禁不住要为那些无辜的妾伎们悲泣感伤了。芳襟翠袖,徒染悲泣之泪;婉转缠绵,空余伤感之情。连曹操这样的盖世英雄尚且不免“玉座寂寞”的悲哀,更何况那些地位低下、身轻体贱的妾伎们呢。
表面上看,诗写铜雀台祭奠的隆重,写西陵墓地的荒芜以及妾伎们的芳襟染泪、婉娈多情,旨意似乎是在感叹曹操的身后寂寞。实际上这是个误会。写曹操的身后寂寞,乃是为写妾伎们的寂寞张本,是一种衬垫,“玉座犹寂寞,况乃妾身轻”,正点出了这一中心题旨。盖世英主尚且不免寂寞身后之事,更何况地位低下、生前就已冷落不堪的妾伎们呢。此诗《乐府诗集》题作《铜雀妓》,也正暗示并证明了诗人题咏的中心对象是妾伎,而不是曹操。由此可见到,诗人已从对铜雀故址的一时一事的凭吊和感伤的圈子中跳了出来,站到了历史的高度,既饱含感情又充满理性,以超然的态度来描写、评判这一历史故事,并进而反思人生。他从大人物的悲哀中,看到了小人物的悲哀;从历史的冷酷中,领略到了现实的冷酷;从死者的寂寞中,感受到了生者的寂寞。因而,这种寂寞身后事的感伤和咏叹,已不仅仅胶着在曹操及其妾伎们身上,而上升为一种人生的感喟和反思。所以,他对“铜雀妓”的题咏,既是执着的,又是超然的,在执着与超然的若即若离之中,诗人既认识、评判了历史和人物,也认识、评判了现实和自己。
这是一首怀古诗。怀古诗是以诗的形式发抒诗人对于历史、人物的认识和感受,是对历史故事的一种艺术的评判。所以,诗人往往把自己丰富的思想内蕴和复杂的感情色彩,深深地隐藏、浸润在诗的形象当中,用艺术形象来说话,来作为自己的代言人。谢朓的这首诗,也正具有这样的特点:叙写平白,而蕴含丰富、深刻;辞章短小,却韵味渺远、悠长。
霜乾木落爱秦川,兴发身轻逐鸟翩。贪看暮山忘远近,强陪归客更留连。貂裘犯雪观形胜,骏马随鹰抟野鲜。为问南溪李夫子,壮心应未逐流年。
吏隐千年远,南峰事竟同。鉴容依石水,熏佩度花风。林霭床头湿,崖泉厨下通。纷纷尘世念,不入此山中。
览镜忽有感,谁能写我真。崚嶒忍饥面,蹭蹬苦吟身。风叶飘零夜,雨花狼籍春。相过慰牢落,吾族有诗人。
晓对山翁坐破窗,地炉拨火两相忘。茅柴酒与人情好,萝卜羹和野味长。外面干戈何日定,前头尺寸逐时量。而今难说山居稳,飞马穷搜过虎狼。
城月。冷罗袜。郎睡不知鸾帐揭。香凄翠被灯明灭。花困钗横时节。河桥杨柳催行色。愁黛有人描得。
北风吹倒落星寺,吾与伯伦俱醉眠。螟蛉蜾蠃但痴坐,夜寒南北斗垂天。